星期二, 6月 21,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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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 6月 05, 2011
黃勤帶 1989 年廣場的日子
22年前那個晚上,很多香港人都睡不,徹夜不眠,就只緊緊盯電視機,關心北京天安門廣場所發生的一切。
那一夜,黃勤帶也沒有睡,他身在距離天安門廣場不遠的北京飯店,房間內擠滿了香港記者,沒有電視機,耳中傳來的,就只有長安大街上傳來的槍擊聲和子彈間中打中飯店外牆的聲音。
「我現場目擊者,就算你點定性,平唔平反,我內心一早有我判斷。」翻開他最新出版的攝影集《1989 廣場的日子》,末段有一個註釋,他的判斷寫得很清楚:「這裏刊出的一百零八張有關一九八九年北京學生民主愛國運動的照片......」「我只係做自己本分,整理一下自己檔案。人會老,菲林會發霉,呢係歷史,係一個時代面貌展現。」可能因為是攝影師,多以影像交流,他說話時感覺帶點抽離,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不用解釋太多。
108張黑白相片,如《水滸傳》108條好漢。黑是黑,白是白。
黃勤帶的名字,在本地新聞攝影師之中響噹噹。1978 年入行當全職新聞攝影師,多年來出版過《填海記》(1997)、《北京戀曲》(1999)和《香港地》(2007)等等,全是紀實攝影集。早前劉曉波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大會在奧斯陸舉辦「我沒有敵人」展覽,也借用他的相片。
《1989 廣場的日子》1990 年曾出版,今次再版,相片比之前多,刊出了108 張有關八九北京學生運動的黑白照片。全書由封面到封底,都是一片雪白。
惟獨最後兩張照片,是一整頁的黑,相片上的天安門廣場,有坦克,有散落四周的單車,還有躺在地上的學生,看得人一片默然。
合上書才發覺,原來書脊封了一條白紗。
請假赴京拍攝擺脫局限
「呢幾年睇返相,相裏面充斥好多布條,有學生頭巾、布做橫額,感覺成件事好似做喪事咁。所以書的設計亦呼應呢種感覺。」1989 年的夏天,黃勤帶正在《文匯報》當攝影師,知道廣場的學生開始了絕食,第二天他就向報館請假,買機票出發往北京拍攝。
「那種氣氛,好似中國人將沉澱多年,一下子浮出來,我覺得唔係一件事咁簡單,如果有工作在身,局限性會好大,索性自己請假上去。」當時《文匯報》在北京飯店有辦事處,他白天拍攝,晚上在北京飯店寄居,當其他記者的焦點都放在學生領袖上,他鏡頭下捕捉的,卻大都是平凡學生。
「有段時間氣氛較為緩和,好多時都係呢情況最多(他指一張學生們在地上睡覺的相片)。」「我覺得應該用影像說話,不想有什麼附加,如果要講明呢個係學生領袖,所以呢張相好重要,我覺得冇咩意思。」全書之中,就只有一張相片主角是吾爾開希,其他都是無名氏的學生、民眾,又或是拿「聲援學生」橫額的醫護人員。
當年北京上的標語、國旗、那時候的氛圍,對黃勤帶來說其實一點也不陌生。他在大澳出生,七兄弟姊妹中他排行第五,中學時就讀於西環一間愛國寄宿學校。
左派學校成長疊影對焦
在左派學校讀書成長,面對一場愛國運動,有何感覺?
「等於你用Leica 相機,要疊影對焦,你自己有個像,有些思維、感覺到,現實都有個像,你會現實中搵同你疊到影,對到焦。」訪問過程中他很少用比喻或者例子,這次例外──還好我知道什麼是疊影對焦。嘗試去解釋,就是他的相片,是他的成長背景和拍攝對象產生共鳴下的產物。
但後來發生的一切,正如很多香港人一樣,震撼而不能置信。6 月3 日,他應報館要求當臨時替工,傍晚時一直在飯店內傳真相片回香港。工作至晚上九點多,他走出飯店,那時很多學生已經撤退,廣場也進不去了,場面混亂,只好留在飯店。
「望落北京飯店門口,已經見到有人中槍,周圍好多便衣。亦有消息指有行家中槍。」後來他和其餘的香港記者一同回港,身上帶百多卷菲林,怕過關時被沒收,於是拆開其他未用菲林的紙盒,套上已拍攝的菲林上,偷龍轉鳳。
順利回港,他跟隨社長李子誦和程翔等人,離開《文匯報》,後來轉為自由攝影師。1999 年太太到英國進修,2005 年到澳門教書,他一直陪伴在側。
「和太太在英國時,成日去大學圖書館睇書,開始反思記錄攝影究竟係咩?」「原來以前諗得好狹隘,做project 好似影回歸,影西藏咁,好『事大主義』。但後來醒悟,覺得空間可以好闊,無數平凡記錄,其實亦可以浮現一個面貌出來。」2007 年他出版《香港地》,相片以玩具相機拍攝,記錄香港消失中的物事。
「其他攝影大哥可能話點得,又用玩具機相又曚,但我覺得記錄唔一定限於某種形式。」
記錄消失人事賦予意義
最新出版的《1989 廣場的日子》,本應於兩年前面世,當時正值六四二十周年。但後期印刷時出了差池,計劃被迫擱置。
「當時我諗,二十周年,直覺內地會有攝影師出六四攝影集,我唔出,其他人應該都會有。」兩年過去,他的預言沒有發生,當艾未未失蹤兩個多月,內地攝影師發表六四攝影集,聽來更是天方夜譚。
「年紀大,我會開始懷疑影像改變世界能力,呢個係現實話畀你聽。但我愈來愈相信,攝影係記錄,將一些消失緊人或者場面,記錄下來,然後賦予佢一個意義。」「我相信終有一日,中國可以有一個大規模的展覽,或者特別有一個專門博物館去講呢件事。」那一天要等多久?我想起《水滸傳》內那108 條好漢的下場,但願不會如此。